歌仔冊《鄭國姓開臺灣歌》(竹林書局)內底有寫著「欄杆」:
時代縛腳即大辦,
查某穿衫勤欄杆。
看着實在真希罕,
出門袂行着人牽。
台灣民間文學歌仔冊資料庫(以下簡稱「歌仔冊網」)音註《鄭國姓開臺灣歌》對即个「勤欄杆」个解說是:
「勤欄杆」:女孩子愛美,想要身材苗條,把腰部束緊,像用繩子圈住欄杆一樣。因束得緊緊地,所以形動像靈桌[女+間]一樣──「柴柴(tshâ)」(不太靈活)。(參考杜建坊的說法) 勤,泉腔音khûn,是借音字。《許典》:「khûn一輪,繞一圈也。」「將繩狀物纏成輪狀曰khûn。相當於卷。」勤(khûn)有「纏繞」的意思,歌仔冊另有一例:梁松林編輯《馬俊瓊花村完婚新歌》:「這[木+盛]着是綉綿被,外口龍銀勤一痥。」勤(khûn)一痥(se̍rh?):繞一圈。以龍銀綉缝在綿被外緣以為襯飾。
伊將「查某穿衫勤欄杆」解說做「女孩子愛美,想要身材苗條,把腰部束緊,像用繩子圈住欄杆一樣。」可惜這是自由聯想了走爭去个解說(縛跤時代个漢人,猶閣無學西洋儂刁工束腰个做法),其實「欄杆」佇遮毋是欲用建築物个欄杆來比喻查某囡仔將腰部束甲真細,本歌冊「欄杆」是指一種刺繡[tshiah-siù]个鑲滾[siunn-kún](台日典寫做「鑲袞」,類似「滾邊」个意思),這毋是閩、台語特有,是漢語通用詞,教育部國語辭典網站(以下簡稱「教國典」)按呢解說「欄杆」:
①竹木或金屬條編成的柵欄。唐.李白〈清平調〉三首之三:「解釋春風無限恨,沈香亭北倚欄杆。」也稱為「闌干」、「闌檻」、「欄干」。
②在女子衣服的緣邊,以絲織成花紋交錯的裝飾物。似今日的蕾絲花邊。 ③淚水縱橫的樣子。唐.白居易〈長恨歌〉:「玉容寂寞淚欄杆,梨花一枝春帶雨。」
其中个第 2 義項「在女子衣服的緣邊,以絲織成花紋交錯的裝飾物。似今日的蕾絲花邊。」就是頂面「查某穿衫勤欄杆」个「欄杆」!
「勤欄杆」个「勤」佇遮是借音字,著唸泉腔 khûn,毋是漳腔 khîn,目前教典寫做「蜷」(但是教典另外也寫做「囷」,無一致!),「蜷欄杆」就是將「欄杆」繡法鑲滾一輾[liàn]。
lân-kan 即个詞,佇廈英大辭典(1873)就有收頂面教國典个第 1、第 2 兩種解說矣,編者杜嘉德牧師當時無把握鑲袞欄杆个用法佮建築欄杆个用法,漢字是毋是仝款,所以伊分做兩个 lân 个領頭字來分列 lân-kan 个兩種解說,而且特別用括號註明 “same as above?”:
以下是原文扑字、台語漢字翻譯佮我个按語:
lân (R. lêng). lân-kan, a railing, a balustrade.
欄 (文音 lêng). lân-kan, 欄杆,幾若枝幼骨个直條,頂面加橫骨組成个欄杆。
(潘按:「欄」話音 nuâ,念 lân 就是文音矣,「欄」並無 lêng 个文音唸法。莫非杜牧師是理解做「欞杆」?)
lân (same as above?). lân-kan, a sort of lace, edging, or border.
lân (佮頂面相仝?). lân-kan, 一種花邊、鑲邊、滾邊。
到臺日大辭典(1932)下冊p.946 就確定即兩種 lân-kan 是仝字,攏收佇「欄杆」下底:
其中第二義項是「衫褲个手䘼箍抑是頷領等部位所紩[thīnn]个刺繡類」,例詞句有「緣[iàn]欄杆」佮「頷領囷[khûn]欄杆」。
有即兩个例詞句,毋但會凍充份、正確來解說《鄭國姓開臺灣歌》迄句「查某穿衫勤欄杆」个意思,也會凍完全理解歌仔冊網另外註解一本《嘉義地理歌》內底有一葩所寫个「燕欄杆」:
那看查某著塊趂,
插蛤人無相仝,
相似一个灵前簡,
衣庫盡是燕欄杆。
歌仔冊網按呢解說「燕欄杆」、「灵(靈)前簡(𡢃)」:
「燕欄杆」:把腰部束緊,像用繩子圈住欄杆一樣。《閩大典》:「絪絪踅(inn-inn-se̍h):繞來繞去轉個不停。」燕的白話音是ìnn,在此是音近借字,讀inn,環繞之意。 《最新運河奇案》(台中文林書局1957年出版,張新興編):「每日做甲嬰嬰返」,嬰嬰音inn inn,意即忙碌得轉來轉去。 梁松林編輯《台灣義賊 新歌廖添丁》:「時代縛腳即大辦,查某穿衫勤欄杆,看着親像靈棹[女+間]。」(1955年5月新竹興新書局)《許典》:「khûn一輪,繞一圈也。」「將繩狀物纏成輪狀曰khûn。」杜建坊謂:勤欄杆:女孩子愛美,想要身材苗條,把腰部束緊,像用繩子圈住欄杆一樣。因束得緊緊地,所以行動像靈桌[女+間]一樣──「柴柴(tshâ)」(不太靈活)。勤是同音字。「燕欄杆」與「勤欄杆」同意。 祭祀往生者,要請「糊紙司阜」製作「紙厝」、「紙像」置在正廳。洪惟仁《台灣禮俗語典》297頁:「死者亡靈招引回家之後,將【魂帛】放置【靈桌】上,舉行【徛靈】、或稱【安靈】之禮。【靈桌】除魂帛外,左右有一對【桌頭[女+間]】,又稱【靈桌[女+間]】。」
對頂面所引台日典下冊p.946个例詞「緣[iàn]欄杆」个解說佮相關辭典个資料,咱確定「衣庫(衫褲)盡是燕欄杆」後三字毋是唸 inn lân-kan,是 iàn lân-kan 才著。「燕」毋是「音近借字」,是「同音借字」,所借个音是「燕」个文言音 iàn,毋是白話音 ìnn(閣調整聲調唸 inn)。即个動詞 iàn,是【鑲袞 siunn-kún】(台日典上冊p.671)、「滾邊」个意思,台日典閣有收【鑲袞緣 siunn-kún-iàn】。
歌仔冊个資料,閣有1927年廈門會文書局所出个《四民經紀通俗歌》(作者署名新竹紫雲旗),內底也有即種物件,伊是寫做「蘭干」。請看以下掃描圖片最後一行有寫「一個綉服織蘭干」:
頭前講著「欄杆」解說做一種刺繡是漢語通用詞,佇一份網頁「八旗婦女服飾(常服)」有提起:
據江蘇巡撫對蘇州地區的風俗衣飾《訓俗條》中稱:"至于婦女衣裙,則有琵琶、對襟、大襟、百襇、滿花、洋印花、一塊玉等式樣。而鑲滾之費更甚,有所謂白旗邊,金白鬼子欄杆、牡丹帶、盤金間繡等名色,(……)"
簡體字網站「服饰百科」其中一條「侗族服饰--翩翩起舞」也有提起:
天府洞妇女于裤腿上镶一圈栏杆,镇远报京女服饰亦与之相似,但报京女子头缠青帕。
即種「欄杆」,華文文獻也有寫做「闌干」,閣有寫做「襴杆」、「襴干」,「襴」字佇遮通「欄」字,但是無啥妥當,因為「襴」本身是古服个另外一種形制,佇遮無詳細探討。「闌干」佇民初出名華文小說《江湖奇俠傳》(即本冊就是「火燒紅蓮寺」故事个出處)第十五回〈小俠客夜行丟褲 老英雄捉盜贈銀〉有寫著:
一個人指著向樂山的褲腳道:「我家失的是女小衣。你自己低頭看看,釘了這麼寬的闌干,你還要賴嗎?」向樂山低頭一看果是反穿了一條女褲,七個人不由分說,一擁上前,將向樂山拿住。
最後欲引用白話字教會公報第290卷(1909.05)一篇 “Í-tāi-lī Tē-tāng”(以大利地動)有寫著即種 lân-kan:
Sui-jiân hiān-sî siūⁿ bē hiáu-tit, iáu-kú nā kàu khiā tī Siōng-tè ê bīn-chêng, khoàⁿ I só͘ chò ê ta̍k hāng, hit-tia̍p chiàⁿ chai hit hō ê tāi-chì kó-jiân sī lí-khì ê só͘-í-jiân, m̄ sī chhìn-chhái sûi-piān lâi chò. Phì-lūn hū-jîn lâng teh siuⁿ-kún i-chiûⁿ hit hō siù-piⁿ kap lân-kan. Chiàu tò-pêng lâi khoàⁿ kan-ta khoàⁿ-kìⁿ siù-soàⁿ ê soàⁿ-lō͘ loān-cha̍p jû-chhiáng-chhiáng, m̄-kú nā chiàu chiàⁿ bīn lâi khoàⁿ, he̍k-sī jîn-bu̍t he̍k-sī hoa-niáu, chhàn-sek hun-bêng koà súi. Án-ni Siōng-tè tī sè-kan só͘ chò-ê it-lí chhin-chhiūⁿ chò lân-kan siù-piⁿ. Lán hiān-kim sī ná-chún kan-ta khoàⁿ-tio̍h tò-pêng hiah ê hûn-jiah, hoe niáu-niáu. Chhin-chhiūⁿ chit hō tē-tāng thian-chai ê sū, chin-chiàⁿ hō͘ lâng siūⁿ-liáu put-bêng put-pe̍k, chóng tio̍h chai lán put-kò sī taⁿ-chiah kìⁿ-tio̍h tò-pêng nā-tiāⁿ. Nā thèng-hāu kàu chiūⁿ thian-tông hit sî chiū chhin-chhiūⁿ khoàⁿ-tio̍h lân-kan ê chiàⁿ-bīn. Kàu hit-tia̍p chiàⁿ ē chai Siōng-tè teh liāu-lí bān mi̍h kó-chin ū khiàu-biāu ê hoat-tō͘ tī-teh, tiâu-kang sī beh ēng lâi lī-ek lâng, pèng-kan m̄-sī sûi-piān chhìn-chhái lâi chò.
以下改寫做台語漢字,方便諸君參考:
雖然現時想袂曉得,猶過[iáu-kú]若到徛佇上帝个面前,看伊所做个逐項,迄疊正知迄號个代誌果然是理氣个所以然,毋是凊彩隨便來做。譬論婦人儂咧鑲袞衣裳迄號繡邊佮欄杆。照倒爿來看,干焦看見繡線个線路亂雜、挐氅氅,毋過[m̄-kú]若照正面來看,或是人物或是花鳥(hoa-niáu),襯色分明掛媠,按呢上帝佇世間所做--个一理親像做欄杆繡邊。咱現今是哪準干焦看著倒爿遐个痕跡,花(hoe)niáu-niáu。親像即號地動天災个事,真正予儂想了不明不白,總著知咱不過是今才(taⁿ-chiah)見著倒爿但定。若聽候到上天堂迄時就親像看著欄杆个正面。到迄疊正會知上帝咧料理萬物果真有竅妙个法度佇咧,刁工是欲用來利益儂,pèng-kan毋是隨便凊彩來做。
(潘按:我查無 pèng-kan 即个詞,毋知是毋是錯版。)
補充:施炳華教授來賜教,講杜建坊先生進前已經有修正解說如下:
燕欄杆:在衫个手䘼、襟帶、頷領(抑是色褲跤),只幾个所在,紩一塊繡金緫(tshong)花个lé-sirh (lace),只款手路號做「燕欄杆iàn lân-kan」亦叫khûn欄杆。
感謝杜先生,伊說明了比我頂面查著个辭典資料閣較詳細。我頭前所寫,是根據目前(2018年3月13日)佇歌仔冊網看會著个註解來談論个,建議將來若有經費,著閣倩維護網頁个人員來更新內容,較袂閣予其他个使用者繼續引用失覺察个註釋。
(2018-03-13發表佇Facebook潘科元個人網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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